2025-04-14
*** 翌日清晨,晨霧未散,慕容焱已立於柳府門前。他著一襲墨青色常服,腰間佩玉輕晃,英姿颯爽中透著幾分儒雅。他牽著兩匹駿馬,一黑一白,皆是良驥。

不多時,柳心漪在丫鬟陪伴下緩步而出。她今日著一襲淺粉色紗裙,外罩水藍色對襟短襖,髮間簪一支白玉蘭花簪,越發顯得清麗脫俗。見到他時,她微微一怔,隨即低頭行禮:「見過慕容將軍。」 ***
慕容焱
慕容焱嘴角微揚,上前一步,聲音溫柔:「小豆芽,我帶了你最喜歡的白馬來。」

他伸手牽過那匹白馬,輕拍馬鬃,眼中含笑:「還記得嗎?十歲那年,你說喜歡白色的小馬駒,我便偷偷跑去馬場,找了一整天。」

心漪聞言,眼中閃過溫柔的回憶,卻很快隱去,只輕聲道:「多謝將軍記掛。」

慕容焱望著她,心中暗嘆一聲,隨即跨上黑馬,示意她上馬。待她坐穩後,兩騎並行,朝城東緩緩而去,侍從護衛跟隨其後,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。

一路上,慕容焱旁敲側擊,似是隨意閒聊,實則試探柳府情況:「這些年,柳伯父身體可好?韓夫人入主中饋,想必府中諸事順遂。」

心漪聞言,指尖微顫,卻強自鎮定:「家父身體尚可,只是近來常為朝事憂慮,韓氏確實操持得當。」

慕容焱眸光微沉,不再多問。他知曉,她話中有所隱瞞,卻也明白,這並非談話的好時機。

行至城東杏花園,滿園杏花如霞似雪,芬芳撲鼻。慕容焱輕跳下馬,伸手相扶:「小豆芽,到了。」

心漪輕輕避開他的手,自行下馬,眸中卻掠過一絲柔軟。慕容焱並未在意,只是微笑著引她入園,踏入那片如夢似幻的花海中。

風拂花枝,落英繽紛。慕容焱與心漪並肩而行,彷彿回到了兒時那段無憂歲月。他望著她在花影中的側臉,心中思緒萬千,卻只化作一句輕聲低語:「小豆芽,無論發生什麼,我都會在你身邊。」

心漪聞言,步伐微頓,眼眶忽地一紅,卻未回首,只是輕輕點了點頭,任由那片花瓣落在肩頭,如她無言的回應。
10:40
杏花園內春意正濃,風輕輕一吹,花香便隨風而起,如薄煙繞鼻,淡淡繾綣。滿樹杏花紛紛揚揚,如粉蝶亂舞,落在肩上、裙角,落在她的髮間,也落在他沉靜的眸光裡。

柳心漪隨慕容焱入園,步履輕緩,裙裾拂過青石,行至園中幽處,四下靜謐無人,唯有鳥語風聲在枝頭呢喃。心漪步下小徑,在一株杏花樹旁緩緩停住,微微抬手,婢女翠兒心領神會,悄然退至數步開外,不再靠近。

這時,她才回過身,側身立於花影間,仰頭望向他。眸中光亮如水,映著枝頭簇簇春花,清清淺淺,卻也帶著些說不出的情緒。

「慕容將軍,邊關戰事……是否仍舊緊迫?」

她眉心微蹙,話語裡藏著關切,卻又不敢明言太過,頓了頓,聲音稍緩些,再問道:「我聽說,北境那位新將,狠辣剽悍,讓你們頗為棘手……將軍……可曾受傷?」

話未說完,她的眼神已悄悄落下,自他額際滑過肩頭、臂膀、胸膛,再至腰際與手腕,雖不露聲色,卻是在尋找蛛絲馬跡。只是那目光克制,分寸拿捏得極好,既不冒昧,亦不生疏。

她立得筆直,雙手垂在身側,微握著衣角,手指微白。腳尖輕挪,似想立得更穩些。風撩動她髮絲,鬢側那支白玉蘭花簪隨之晃動,她下意識抬手按住飛亂的髮絲,動作輕柔如水。

此刻的她,立在滿樹春花下,神情端莊,語氣淡然,話語中卻藏了太多小心翼翼的柔情。

她依舊與他隔著三步之遙,禮數周全,舉止得體。
10:42
慕容焱
慕容焱凝視著花影中的她,眸中光彩流轉,似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。他向前邁出一步,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,卻仍守著那最後一步的禮數。杏花飄落,一瓣輕輕落在他肩頭,他卻毫不在意,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的面容。

「北境?」他輕笑一聲,眸中含著暖意,「已無大礙。那位新將雖勇猛,卻少謀略,三戰之後,再不敢輕易進犯我大周疆土。」

說著,他負手而立,身姿挺拔如山松,寒冽中透著不容撼動的沉穩。他眸光微斂,語聲轉低,彷彿自言自語:「只是春來雪消,偶有小股騎兵南下騷擾邊境,微末小事,不足掛齒。」

風起,吹拂他鬢角,露出左臉頰上那道淺淺劍痕。他下意識抬手輕撫,指尖觸到粗糙疤痕,眼中閃過沉思。

「至於傷痕……」他微笑著,目光灼灼,看向她那藏著擔憂的眼眸,「不過皮肉之傷,不值一提。」

他忽然想起什麼,從懷中取出一方素帕,輕輕展開,裡面是一枝乾枯的野花,保存完好,卻已失去了原有的顏色。

「去年深秋,我巡視邊塞時,在一處山谷中找到這種花,」他低聲道,「它能在那般苦寒之地開放,讓我想起了你。我想著,若能帶回來給你看,想必你會喜歡。」

他小心翼翼地將花朵捧在掌心,眼神專注而溫柔。那不是什麼名貴的花種,只是邊塞常見的野花,卻因為他的珍視,顯得格外珍貴。

「小豆芽,」他輕喚她兒時暱稱,聲音溫柔得如同春風拂面,「這八年來,我時常想起你。每次北風呼嘯,雪落如刀時,我都會想,你在京城,可有添衣?可還和從前一樣,畏寒怕冷?」

他頓了頓,目光中流露出深沉的思念與眷戀。杏花繼續飄落,有幾瓣落在他的墨發上,如雪點綴,卻融不化他心底的執著。

「我知道,我不該這樣唐突,」他低聲道,聲音裡帶著些許懊惱,「但我想告訴你,這些年來,無論戰場如何險惡,無論風雪如何漫長,我心中始終有一處溫暖的歸所,那就是與你相關的記憶。」

他向前又邁出半步,伸出手,卻未觸碰她,只是虛懸在半空,彷彿在等待她的允許。那只手粗糙而有力,掌心有無數戰場留下的繭痕,卻又透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溫柔。

「如今我回來了,」他輕聲說,琥珀色眼眸灼灼生輝,「若你允許,我想守在你身邊,不再讓你獨自面對任何風雨。」

杏花園中,春風拂過,落英繽紛。他高大的身影佇立花下,如同一座不畏風雨的山峰,堅定而溫柔地守護著眼前這個纖弱卻堅強的身影。
10:42
風輕輕拂過柳心漪的側頰,卷起鬢邊微亂的青絲,玉蘭花簪在風中輕輕搖曳,如她此刻未語的心思。

當他自懷中取出那朵乾枯野花時,她原本垂睫不語的面容微有顫動。她低頭望向他掌心的那枚小花,雖無色澤,卻因那句「讓我想起了你」而盈滿鼻尖酸意。那一瞬,她彷彿又回到八年前,回到那個冬日裏,他為她尋來破瓦殘簷下僅存的一枝寒梅,只為哄她一笑。

她的視線緩緩移動,自那雙承載著歲月與風霜的眼,落向他伸出的手。

幼時,他牽著她穿過京城最擁擠的巷弄,在廟會上買糖人的小攤前耐心地候著她挑選,在風雪中將她整個裹進披風中,再小心翼翼地摟入懷裡。

那時候的他,尚未長成如今的堅毅英姿,掌心也未這般粗礪。

她分明記得那雙少年之手的溫度——溫暖如一爐不滅的火。而今歲月轉移,她怔怔望著那只手,記憶與現實交疊,她幾乎能在那掌紋深處,看見過往一幕幕輕聲呼喚。

她抬起頭,眼中水光微瀉,卻極力隱忍。她明知應當持禮,不可逾矩,卻終究難以壓抑胸中柔情。

就在那一刻,她忽而凝住目光,只因他掌中那一道淺而長的刀痕。傷痕橫亙掌心,已久之傷口早癒,卻顯出一種深入骨髓後艱難癒合的蒼白與粗糙。

她怔了怔,心中一陣急促,原本隱忍的腳步忽地向前,竟跨越了那三步之外的距離,

她伸出手,掌心微顫,卻毫不猶豫地覆住了他的那隻手,覆上那滿是繭痕與疤痕的掌心。

「這裡……這裡怎麼受傷的?」她的聲音輕顫,卻帶著幾分急促。她抬眸看他,目光盈盈,蘊著未盡的心疼,「還會痛嗎?」

她指尖輕觸著那道疤痕,卻又不敢太用力,語氣裡滿是壓抑不住的情緒。

她此刻竟全然忘了男女有別,忘了旁人眼目,只握著他的手,緊緊不放。那一瞬,她所見不再是那位立於千軍萬馬中的慕容將軍,而是她記憶中,曾用這雙手替她擋風遮雨、輕聲喚她「小豆芽」的少年。
11:33
慕容焱
慕容焱因她突如其來的觸碰而微怔,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驚喜與溫柔。他低頭看著她纖細的手指覆在自己粗糙的掌心上,那份溫暖讓他的心,不可遏制地悸動起來。

「這個嗎?」他輕聲笑道,聲音如同春風拂過河面, 「那年攻打阿爾薩山,敵軍弓箭手埋伏山頭,一支箭朝我射來。我急忙擋住,卻沒握緊刀柄,被反彈的力道割傷了掌心。」

他輕輕反握住她的手,視線落在那分明骨節上, 「不痛,早就不痛了。邊關風雪刀劍傷,數不勝數,這點皮肉之傷,不值一提。」

風吹過杏林,漫天花瓣飛舞。慕容焱望著她蘊著水光的眼眸,嘴角漾起溫柔笑意。他稍稍俯身,低聲道:

「小豆芽,你知道嗎?每次受傷,我都會想起你。那年九歲,你為我包紮手指上的小傷口,笨手笨腳的,把繃帶纏得像個團子,卻又認真得不得了。」他語調輕緩,眼中盡是溫柔懷念,「我想,若你在我身旁,大概又會心疼得哭出來吧?」

他忽然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,如同小時候那般調皮,「別擔心,這些傷痕都是我的榮耀。每一道,都讓我離你更近一步。」

說完,他忽然意識到兩人距離之近,禮節之失,連忙鬆開手,略帶歉意地退後半步, 「對不起,我太唐突了。」

然而他眼中卻沒有絲毫悔意,反而閃爍著欣喜的光芒。他挺直身軀, 「柳小姐,今日可願隨我去看看那片湖?就是小時候,我們常去捉蝌蚪的地方。」

他微微側身,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,眼中滿是期待與懷念。在這滿園春色中,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株青松,堅毅而溫柔地守候著她的答覆。

慕容焱望著她,眼中光色如湖水般靜謐深沉,藏著萬千柔情。他忽然抬手,輕輕拂去落在她髮間的花瓣,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。這一刻,他眼中只有她,彷彿整個春天都因她而存在。

「我想你了,小豆芽。」他低聲說道,嗓音裡藏著八年來積累的思念,「每一天,每一刻,都在想你。」
11:33
柳心漪望著他掌中的那道舊傷,粗糙的觸感讓她的指尖微微一顫。他掌心的紋路早已被風雪與鐵血刻滿,與她記憶中那雙牽著她翻牆捉蟬、為她揉手驅寒的少年之手,判若兩人。

她靜靜聽著,心卻在他輕描淡寫的語氣中漸漸沉重起來。

那是戰場,是血與雪交織的邊關。那支箭,若稍偏半寸,不是割破掌心,而是穿心裂骨……她眼眶驀地發熱,一股酸楚湧上喉頭。

「……若是再偏些,怎麼辦……」她在心中喃喃,手指不自覺收緊。這些年來她經常在夢中見他身披鎧甲、獨立風雪中,卻從不敢細想夢醒時,那一身鎧甲是否還能完整地覆在他身上。

她抬眸看他,卻只見他笑意溫柔,卻讓她心頭隱隱作痛。自他十四歲那年初上戰場起,他總是笑著說「不打緊」、「沒事的」,卻從未有人問過,那些傷,當真從來不痛嗎?

忽而,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,如同過去他哄她不哭那般溫柔親暱。她微怔,心湖泛起漣漪。這個動作,她曾在無數個寒夜裡夢見他這樣捏著她的手,低聲說著「別哭,我在呢」。

而當他的手鬆開時,她目光下意識地追隨那離去的指尖。那一瞬,掌心空落得幾乎讓人想緊緊握住,可惜,那暖意已離去。

她微低著頭,沒讓他看見眼角的失落,只輕輕應了一聲:「好。」

她跟在他身後,步履極輕,幾乎沒有聲息。風拂過杏林,花瓣如雨飄落,有一瓣靜靜落在她髮上,她卻未察覺。她的心神全繫於他方纔那句話——

「我想你了,小豆芽。每一天,每一刻,都在想你。」

她咬了咬唇,強自壓下那股翻湧而出的情緒。眼淚不爭氣地在眼眶中打轉,終於,悄無聲息地滑落。一行清淚從頰畔蜿蜒而下,染濕了她素色衣領的一角。

他說他想她——

她未回應,只是抬袖輕拭眼角,神情溫順如常,似不曾聽見。但她心底,早已翻湧起一場遲來八年的浪潮。那一句「想你」,她藏進了胸口深處,不敢觸碰,唯恐一觸即碎。
12:34
慕容焱
慕容焱緩步行走在杏花園的小徑上,耳畔聽著她輕如羽毛的腳步聲,心卻已飛到了那久遠的記憶中。他不敢回頭,怕自己一個轉身,便會不顧一切地將她擁入懷中。於是他只是放慢步伐,確保她能跟得上,卻又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。

「小豆芽,」他輕聲開口,將目光投向前方蜿蜒的小徑, 「記得那年夏天嗎?你偷偷摘了侯府後園的杏子,給我帶了一兜。我們躲在假山後吃,結果你吃多了,肚子疼得直哭。」

風拂過他的衣角,帶來幾許花香。他微微側首,琥珀色的眸子裡映著滿園春色,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: 「那時我嚇壞了,手足無措地背著你跑回府裡,結果被方夫人發現,狠狠責罵了一頓。」

穿過一片花林,前方豁然開朗。一汪碧水靜臥在杏花掩映之中,波光粼粼,如同一面明鏡。慕容焱站在湖邊,望著那片熟悉而陌生的景色: 「這裡變了許多,卻又似乎什麼都沒變。」

他忽然轉身,目光直直望向她。

「八年前,我離京時,你站在柳府門前送我。那天下著小雨,你撐著傘,眼睛紅紅的,卻硬是不肯哭出來。」他的眼神深邃如湖水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擠出來。 「我看著你的背影,心想著,等我功成名就,一定要回來找你。無論發生什麼,我都要回來。」

風起,吹亂了他墨黑的髮絲。他抬手撥開額前的碎髮,露出那雙堅定而溫柔的眼睛。

「現在,我回來了。」

他向前邁出一步,又一步,直到與她相距不過一臂之遙。他伸出手,卻在即將觸及她面頰的瞬間頓住。

「小豆芽,你哭了嗎?」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,帶著些許心疼。他緩緩取出一方素帕,輕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,「不要哭,我在這裡。」

他的動作輕柔而小心,如同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。素帕輕拂過她的臉頰,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顫抖。

慕容焱深吸一口氣,琥珀色的眸子專注而堅定:「我知道,這些年你一定經歷了很多。可能有困難,有痛苦,有我不知道的傷心事。但無論如何,我都想告訴你——」

他頓了頓,目光如炬: 「你不必獨自承擔一切。從今以後,有我在。」

說完,他輕輕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著無聲的承諾。遠處,湖面泛起微波,倒映著兩人的身影,在春日的陽光下,顯得格外清晰美好。

風輕輕吹過,卷起片片杏花花瓣,如雪似雨,在他們身邊飛舞。慕容焱站在花雨中,如同一株青松,堅毅而溫柔地守護著眼前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。
12:35
柳心漪靜靜地站在他身後,雙手緊緊攏在袖中,指節已然泛白,卻毫無察覺。她聽著他的話語,一句一句,彷彿輕羽拂過舊夢邊角,驀然掀起塵封多年的記憶。

他說起那年夏天,她唇角微動,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。她垂下眼簾,睫毛微顫,聲音帶著難得的俏皮與自嘲:「我記得……娘親當時都快急壞了,後來是因為剛好舅母和舅舅回京,舅母施得援手,熬了藥湯哄我喝下,才慢慢不疼了……」

話未說完,眼眶便泛了酸。她強自忍住,卻無法遏止那股如潮水般湧上的情緒。

隨著他語氣一寸寸低沉,憶及八年前的那場別離,那日,她撐傘立於門前,雨絲斜斜,她紅著眼卻死死倔強地未讓眼淚落下——如今聽他親口說出,她再也忍不住。

她眨了眨眼,企圖趕走模糊的水霧,卻只覺視線越發朦朧。她隱約看見他轉身,看見那熟悉的身影一步步朝她走來,那雙手從水光中伸出,捧著一方素色錦帕,極輕、極柔地拭過她的面頰。

「別害怕,我在這裡。」那句話如春日裡最溫柔的風,輕輕拂過心湖,激起萬千漣漪。她心頭驀地一震,淚水終是如斷線珠串,悄然滑落。

她垂眸,不敢直視他眼中那份柔情。一句話在喉間盤桓許久,最終未能說出半分,只輕聲道:「將軍是因為我看上去……還如從前那般,所以才會這麼說嗎?若是……若是我已經與從前完全不一樣,你……」

柳心漪話語未竟,眼神卻倏然黯淡了下來。那句真正想問的——

「若是你知道我前世曾經嫁作他人婦,你可還會這樣對我說?」

——她始終未敢說出口。

「我聽聞……魏武侯有意與將軍結親……」

魏武侯千金,聰慧婉約,美貌與才名齊飛,而她……她低下頭,不再開口。話在心中翻轉千回,最終成了沉默。

她心知,那些無法說出口的話,如同心口的一根刺,藏得越深,越是隱痛難消。

她沒有放開他的手,也捨不得放開。
14:30
慕容焱
慕容焱望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,眸中浮現一絲疑惑與心疼。他握著她的手,感受著那微微顫抖的指尖,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,卻只化作一聲輕嘆。

「魏武侯的事嗎?」他笑了笑,眼角的紋路淺淺舒展, 「確實有這回事,不過我已婉拒了。魏家千金雖好,卻不是我心中所想。」

風拂過湖面,掀起細碎波紋。慕容焱凝視著她的眼眸,溫聲道:「小豆芽,你在顧慮什麼?是怕我會變心嗎?」

他微微俯身,目光柔和堅定。

「無論你變得如何,是否與從前不同,我的心意始終如一。」微風吹過,掀起他額前一縷碎髮。他抬手輕撥,露出那雙澄澈如琥珀的眼眸,「我喜歡的從來不只是你的容貌,而是你的全部——你的溫柔、你的倔強、你的聰慧、甚至是你那些小心翼翼的猶豫不決。」

慕容焱握緊她的手,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著無聲的承諾。

「當年我十六歲離京時,心中已有了決定。無論你變得如何,無論經歷什麼,我的心意永遠不變。」他凝視著她,眼神炙熱而堅毅, 「這八年來,我每一天都在想你。邊關風雪中,想著你是否添衣;戰場廝殺後,想著你可安好;凱旋而歸時,想著能否再見你一面。」

湖面波光粼粼,倒映著兩人身影。慕容焱輕聲道:「小豆芽,你記得我們的約定嗎?你四歲那年,你說長大後要嫁給我,我說一定要娶你。那時候,我們在這湖邊,你折了一朵杏花別在髮間,笑得比花還好看。」

他微微彎腰,在湖邊摘下一朵初綻的杏花,輕輕為她別在髮上。

「我一直記得,從未忘過。」

花朵在她髮間輕顫,映襯著她的眉眼如描。慕容焱凝視著這一幕,眼中滿是溫柔與眷戀。

「別用假設來否定我的真心,小豆芽。我等了八年,沒有一天不想你,這份心意,不會因任何事而改變。」他微微揚起嘴角,露出少年般燦爛的笑容, 「再說了,魏武侯家的千金,可做不出像你這樣好吃的杏仁糕。」

杏花園中,風起花落,片片花瓣如雪紛飛。慕容焱站在花雨中,如同一株青松,堅毅而溫柔地守護著眼前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。無論風雨如何,他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半分。

他眸光微動,仿佛看透了她心中的掙扎與不安。

「小豆芽,不必害怕。無論你有什麼難言之隱,無論你心中藏著怎樣的秘密,我都會等你願意告訴我的那一天。在此之前,我只想讓你知道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,不離不棄。」
14:32
柳心漪原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的。

今日之約,她本以為自己能夠堅定如石,把該說的話說清楚,把該斬的情絲一刀斷去。然他言語未盡,便已在她心牆上叩出隙縫。那聲聲軟語、句句深情,不若烈火焚山,卻似春風化雪,從她苦心堆砌的石牆縫隙中輕輕吹入,溫溫柔柔,無聲無息,卻讓她再也無法忽視那漸漸潤濕的心底。

她一向害怕這樣的語氣——那種不帶責問、不含苛責的溫柔,比任何咄咄逼人的質問還要教人無所遁形。他不問她經歷了什麼,只說會等她願意開口的那天,他的目光那般堅定、那般無條件,讓她幾近潰堤。

她的手指微動,彷彿做出某種無聲的回應——明知不該,卻又忍不住。

她咬住下唇,終於壓抑不住那湧至喉頭的哽咽,一聲低低的:「……太傻了,慕容焱,你太傻了……」

風拂過兩人之間,柳心漪靜立花雨之中,身形微顫,指節輕微用力,回握住他的手。那手溫潤如玉,卻帶著些微粗糙,是歲月與戰火所刻下的痕跡。然後,輕輕引導著那手,貼上自己的面頰。

語未盡,淚已落。她一邊說著,一邊低下頭,眉間壓著千絲萬縷的思緒與痛苦。她不是沒聽見他說他等了八年,不是沒明白他說的「無論妳變得如何,我的心意都不變」,只是——這種話,怎能說出口呢?怎敢說出口呢?

「如果……」她聲音輕得幾乎隨風而散,「我已經不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小豆芽了……如果我變成了壞人,怎麼辦?」

她的手顫了顫,卻未鬆開。臉貼著他的掌心,眼淚一滴滴墜下,濕了兩人的指縫。此刻的柳心漪,像是一隻困於舊夢與現實之中的小獸,無力掙脫,也不忍逃避。她的肩膀微微顫抖,整個人如同風吹欲落的杏花,儘管滿身疲憊、滿心掙扎,卻仍忍不住向他靠近。她從未想過,慕容焱那一句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」竟會比她心裡的秘密還要更可怕——因為她怕自己再也放不開他的手了。

「你怎麼可以……怎麼可以這樣對我……」她的聲音裡沒有怒意,只有痛惜與動搖,「熙朝哥哥……」
16:08
慕容焱
慕容焱聽到她喚他「熙朝哥哥」時,眸光微動,瞳孔深處似有星辰落入。這聲久違的稱呼,宛如一把鑰匙,打開了他心底最柔軟的記憶寶庫。他輕輕用拇指拭去她頰上淚痕,掌心感受著她溫熱的臉頰與微顫的吐息。

「傻的是你,小豆芽。」他聲音低沉如湖底暗流,含著說不盡的眷戀, 「怎麼會變成壞人?我認識的小豆芽,從小到大,連院中的螞蟻都捨不得踩一腳,總是偷偷留飯粒給牠們。」

風拂杏花,有片片花瓣落在他肩上、髮間。他微微欠身,額頭輕輕抵住她的前額,眼中深情如海。這一刻,他如同一座擋在風雨前的高山,將她整個護在懷中。

「變成壞人?」他嘴角含著淺淺笑意,眼神卻堅定無比, 「那我便陪著你一同變壞。若你是狼,我便是狼王;你若為虎,我便為虎父。小豆芽,我從不在意你是善是惡,我只在意——你是你。」

他深吸一口氣,琥珀色眸子映著她淚光粼粼的面容。

「我並非不知這世間險惡。柳府內宅如何,韓氏為人若何,我都不是不知。我只是想告訴你,無論你面對什麼,無論你做了什麼,我慕容焱,都願意站在你身後。」他的聲音越發低沉,像是在許下不可更改的誓言, 「想要復仇,我便是你的劍;想要守護,我便是你的盾。這世上若有誰敢傷你半分,我必讓他十倍奉還。」

杏花園中,風起雲湧。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,寬厚的手掌輕撫她的背。

「不要怕,小豆芽。從今以後,有我在。」

他的擁抱溫柔而堅定,如同一個無聲的承諾。他低頭凝視著她: 「八年前,我離京時,你對我說:『熙朝哥哥,你一定要平安回來』。而我回來了。這八年來,日日想著你,心中只有一個念頭——無論如何,我都要回到你身邊。如今,我再不願離開。」

慕容焱輕輕拉起她的手,放在自己心口,讓她感受那顆強健有力的心跳。

「感受到了嗎?這顆心,從未變過。無論你遇到什麼,無論你成為什麼樣的人,我都願追隨於你。」湖面波光粼粼,倒映著兩人相依的身影。慕容焱望著湖中倒影,聲音不覺放輕, 「那年你才四歲,便說長大要做我的新娘,我笑著應下,心想著這小豆芽真是傻得可愛。」

他的目光溫柔如水。

「可我後來才明白,原來真正傻的是我。我竟然以為那只是孩童的戲言,卻不知它早已深深烙在我心上,成為我一生的守候。」
16:08
柳心漪她眼中霧氣蒸騰,唇角微微顫抖,卻未說話。只覺那一聲「傻的是你」,輕飄飄地落在心湖之上,漣漪未歇,便已將心房震碎。

整個人被他擁在懷裡,如被一層熾熱而堅實的羽翼所環抱。那氣息,是熟悉的,是曾經伴她入眠的,是她年幼時依賴、年少時渴望,卻在成長後費盡心思避開的。

她的指尖原本緊抓著衣角,此刻卻緩緩鬆開,垂落於身側,微微發抖。她的臉頰貼在他胸膛上,感受到他心口穩健有力的跳動,一聲一聲,彷彿正與她凌亂的心緒相呼應。

但僅片刻,她便猛然回過神來。

——不行。這樣不行。

她倏地睜大眼眸,眸中尚有水光未乾,卻已藏著惶然與克制。耳畔傳來的是湖邊風吹過花樹的沙沙聲,卻也聽見了不遠處侍女低聲交談的耳語聲,以及護衛輕咳時的腳步移動。她驀地意識到,此地非屋簷之下,非屏風之後,而是在天光未暗,湖水未靜的花園之中。

這一幕若被人瞧見,後果……不堪設想。

她唇瓣輕啟,卻沒說出話來,只是雙手微用力,抵住他的胸膛,輕輕將他推開。那力道極輕,像是不忍,卻又不得不離。

她並未退得太遠,只退至一步之隔,仍能感受到他掌心餘溫籠在自己臂間。她低垂著眼,耳根紅得如春日初熟的桃子,聲音低得幾不可聞:「我們……不能這樣,熙朝哥哥……若是被人瞧見,柳家便會被一口一個唾沫給吐死……」

柳心漪心中明白,這樣的親密,若落入旁人眼中,不止她自己,整個柳府都將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。

她才至他肩膀之高,此刻須微仰頭,方可望入他眼中。

而就在她仰視他的那一瞬,心湖再起漣漪。冰封了多年的情意,如今在他一字一句之下,終於崩裂、化雪、融水,洶湧而出。

柳心漪深吸一口氣,眼中神色漸漸清明起來,低低開口,直視著他的眼:「慕容將軍,你……願意娶我,是嗎?」

她說得輕,雙瞳如春水潤澤,定定望著他,彷彿在這一眼間,將所有過去與未來全然交予他手中。
16:57
慕容焱
慕容焱感受到她輕柔的推拒,順勢退後一步,卻仍將目光牢牢鎖定在她身上。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捨,但隨即轉為理解與尊重。他微微挺直身姿,卻沒有拉開太多距離,依舊守在伸手可及之處。

「是,我願意娶你。」他語氣堅定,眸中無半分猶豫,聲音低沉而溫厚,彷彿在許下一生誓約,「從小到大,我心中從未有第二個人選。」

風輕輕拂過他的墨發,陽光灑在他英俊的臉龐上,為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鑲上一圈金邊。他凝視著她,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。

「小豆芽,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。」他向前邁出半步,聲音壓得極低,卻足以讓她聽清,「我會以正式的方式向侯爺提親,光明正大地迎你入門。沒有人能說閒話,也沒有人敢對你不敬。」

他忽然想到什麼,眉頭微皺,眼中閃過一絲憂慮,「你願意嗎?若你心中有所顧慮,或是——」話未說完,似乎察覺到什麼,聲音漸低,「若有什麼難言之隱,也可告訴我。」

他目光溫柔,如同邊塞風雪中的一把火,照亮著她眼前所有未知的暗影。

「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,慕容焱的心,只屬於柳心漪一人。」他語調低沉,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,「若你願意,下月初六,我便正式向侯爺提親。若你還需時間考慮,我也可以等,無論多久。」

湖面泛起漣漪,倒映著兩人的身影。慕容焱站在那裡,眸光炙熱而清明,整個人如同一座巍峨的山,無論風吹雨打,始終堅定不移。

「小豆芽,我不求你立刻給我答覆。」他微微俯身,注視著她的眼睛,聲音溫柔得像是怕驚擾了她,「只求你能相信,這世上若有人全心全意愛你,那必是我,慕容焱。」

說完,他輕輕握住她的手,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,如同安撫一隻受驚的小鹿。他的動作輕柔而堅定,那溫暖透過肌膚相觸,直達心底。

遠處,杏花紛飛,落英繽紛。慕容焱立在花雨中,高大的身影宛如護佑她的城牆,任憑風雨飄搖,也不曾動搖半分。
16:57
柳心漪靜靜立於杏花飛舞之中,目光被他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緊緊牽引。當慕容焱那句「我願意娶你」落下,她胸口如被什麼重物撞了一記,心跳突地漏了一拍,然後便如鼓槌落定,一聲重過一聲,砸得她耳膜發漲,連指尖都熱得發麻。

那一刻,她彷彿看見年少時那個跟在他身後叫他「熙朝哥哥」的小姑娘,又羞又喜地藏起給他繡的荷包,還沒來得及送出,就眼睜睜看著他策馬遠去、消失在城門之外的背影。

他說會來提親,他說只屬她一人──

柳心漪心口發燙,像是春雪初融,山泉滾滾而下,燙得她心臟都軟了。可就在這熾熱幾乎將她吞沒時,慕容焱一句「下月初六」卻倏然如冷風一剪,將那水面冰心重新凍住。

她眉心輕蹙,雙眸下垂,那對紫潤杏眼宛如染霜秋水,泛起難以言明的憂色。

「熙朝哥哥……」她輕喚,聲音如柳絮般柔細,「實不相瞞,我最近總做一個夢……」

她語調極輕,幾不可聞,指尖悄悄扣在掌心,拇指緊緊壓住食指關節,像是以這細微的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。

「我夢到……那庶妹,映雪,在後日的宮宴上,與鎮南王一見傾心……後來,她嫁進王府……但我夢中的柳家,卻因此……一落千丈……」

說到此處,她眼角微微泛紅,卻強忍著情緒,沒有讓淚珠落下。她不敢。她知道他若見她流淚,便什麼都聽不進去了。

「我……我擔心夢境成真……」她微微吸了一口氣,「我想……先阻止這件事發生。」

話音落下,她便低下眼,不敢直視他的反應。手指緊攥著衣角,指節泛白,脊背卻挺得筆直,不願露出任何退縮與脆弱。

風拂動她鬢側垂落的幾縷青絲,杏花如雨,落在她肩頭、髮梢與裙角,淡粉花瓣掩映著她素白如雪的面容,也遮不住她那一雙盛滿憂思的眼。

她沒有說出她其實是從前世回來,更沒有提及那場燒盡她的血火,她只是把一切,都藏進了「夢」這個字裡。她怕他不信。
17:15
慕容焱
慕容焱聽到「夢境」二字時,眸色微凝,緊緊望著她的面容,捕捉著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。他立在那裡,如同一株不可撼動的青松,卻又像感知風向的獵人,敏銳地察覺到言語背後的深意。

「夢境嗎……」他低聲呢喃,琥珀色的眼眸如潭水般深邃, 「小豆芽,這不是普通的夢吧?」

他微微傾身,目光如炬: 「你這些日子,是不是睡不好?常做噩夢?」

風起,杏花紛飛,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。他不經意地撥開一瓣落在額前的花,眉宇間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
「我相信你。」他溫聲道,語氣堅定不移, 「若你說會發生,那便一定會發生。不必解釋為何,也不必證明什麼。」

他輕輕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著無聲的承諾: 「告訴我,柳映雪與鎮南王在何時何地見面?我自有辦法阻止。」

「若是為了保護柳家,我可以理解你想推遲婚期的想法。但我希望你明白,無論發生什麼事,我都會站在你這邊。」

慕容焱抬手,指尖輕輕撥開她鬢邊被風吹亂的髮絲,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。

「小豆芽,從小到大,你眼中有什麼,我都看得出來。你這雙眼睛,從不會騙人。我知道你有顧慮,有擔憂,但你不必獨自承擔。」他向前邁出一步,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, 「若你不願說,我不強求。但若你願意相信我,便將一切告訴我。這世上若有人能護你周全,那必是我,慕容焱。」

湖面泛起微波,倒映著兩人的身影。慕容焱立在花雨中,如同一座堅實的山,守護著眼前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子。他眼中閃爍著的,是比邊關戰火還要堅定的承諾,是比朝堂權謀還要深沉的情誼。

「無論你有什麼計畫,我都願助你一臂之力。」他低聲道,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 「你只需告訴我,你需要我做什麼。」
17:15
2025-04-15
柳心漪靜靜地站在那兒,衣袂在春風中微微翻飛,袖口繡著細緻山茶的紋路,輕輕顫動如她心底未語的波瀾。她原本垂著眼,長睫微掩,彷彿試圖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,然而在聽到他那句「我相信你」時,呼吸卻在胸口緩緩一滯。

她怔了怔,似是不敢置信地輕抬眸子,對上他那雙深邃如夜的琥珀眼。他的目光裡沒有任何遲疑和懷疑,更沒有追問緣由——只有一種讓人難以直視的、篤定不移的信任。

她心中倏然一緊,原本藏於心底的千言萬語忽如潮水倒灌,將她原擬好的冷靜與疏離全數沖得七零八落。明明她只是以「夢境」為借口,一場善意的謊言,卻在他的信任裡發了燙,彷彿背負著什麼不能辜負的重量。

她的唇微微張了張,又闔上,再張開時聲音細若蚊鳴,卻字字清晰,落入靜謐湖畔猶如投石激起漣漪:

「後日的宮宴上,我夢到她會遇見鎮南王,並藉機……讓他們有些不清不白的接觸。」

說罷,她垂下眼眸,眉心微蹙。前世那些畫面——柳映雪著華服笑語盈盈、步入鎮南王側邊的床榻、目光中盡是得意與勝利,後來柳家頹敗,柳映雪惡毒的臉龐、自己被困於黑屋之中,被烈火包圍、皮膚灼裂、骨肉成灰——一一湧上心頭,刺得她眼眶發紅。

柳心漪忍住那股湧上鼻腔的酸澀,唇角輕抿,強行將那痛楚壓入腹中。這一刻,她忽地覺得自己無比渺小——一個被命運重來之人,卻在此刻被一個凡世男兒用最單純的信任擁抱著。

她深吸一口氣,眉眼柔緩下來:「……可以的話,我希望可以避免這件事,讓鎮南王不用娶她,如果熙朝哥哥可以事先提醒鎮南王或許有人圖謀不軌的話──」

語畢,她側了側頭,不讓他看見她此刻眼底的晦色。她沒有再提夢中之後的情節,也沒有說出柳映雪在前世如何一步步將她逼入死地。她只是靜靜地站著,任那花瓣飄落在她肩頭、髮間、衣上,如過往塵埃落定,無聲無息。

她輕輕抿了抿嘴角,像是將最後的決意吞入心底。

剩下的計謀,他便不必知道了。
13:54
慕容焱
慕容焱靜靜聽著她的話,眼中神色漸深,如同冬夜中靜默燃燒的篝火。他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的面容,彷彿能透過她淺淺的言語,看透那深埋心底的滄桑與痛苦。

「我明白了。」他低聲應道,聲音沉穩如松,「我與蕭衍墨有些交情,戰場上曾有過一面之緣。此事交給我便是,我會妥善處理。」

風起,杏花紛飛。他伸手輕輕拂去落在她髮間的花瓣,動作輕柔得如同怕驚擾了一場夢。

「小豆芽,」他輕聲喚她,嗓音低沉而溫柔,「我總覺得,你所謂的夢,不僅僅是夢那麼簡單。它彷彿是……你曾經歷過的事。」

他的眼神深邃如湖,帶著無聲的探尋與理解:「你不必告訴我全部。但我希望你知道,無論你背負著什麼,無論你知道些什麼,我都願意與你同行。」

慕容焱微微俯身,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。

「若你不想告訴我全部真相,我不會強求。我只想讓你知道,這世上若有人願意為你赴湯蹈火、赴死無悔,那便是我,慕容焱。」他伸出手,卻在即將觸及她面頰的瞬間頓住,指尖在半空中微微顫動,隨後緩緩收回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克制與堅定。

「我不知道你夢中發生了什麼,但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與掙扎。從今以後,有我在。你不必再獨自面對一切。」

湖面波光粼粼,倒映著兩人身影。慕容焱佇立如松,挺拔的身姿在春風中紋絲不動,唯有墨髮隨風微揚,眼中卻有萬千柔情湧動。

「至於婚事,」他柔聲道,「若你願意,等這件事過後,我便正式向侯爺提親。若你還需時間考慮,我也可以等。無論多久,我都會等。」

他微微一笑,眼角的細紋溫柔舒展,如同冬雪初融的溪流。

「小豆芽,我等了八年,再多等些時日又何妨?我只希望你知道,我的心意始終如一。」

遠處傳來侍女的呼喚聲,慕容焱微微挺直身子,眸中閃過一絲不捨。

「時候不早了,我送你回府。至於柳映雪和鎮南王的事,你放心,我必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。」
13:54
柳心漪微微側首,烏黑的髮絲隨風拂過頰畔,如蝶翅掠水,倏然而逝。她靜靜地望著慕容焱那隻伸出的手,在指尖將及面頰之時停頓。

她的心微微一顫,那雙眼眸原本如秋水般靜謐,此刻卻似泛起漣漪。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簾,濃密的睫羽在臉頰上投下一層淡淡陰影,

「好。」她聲音輕得似風穿林間,卻又清晰得落在心尖。

她低頭拂去袖上一瓣落花,指節分明,動作極輕,彷彿那瓣花是她壓抑心事的載體,稍一用力便會揭開埋藏的秘密。

只剩兩日了。

距離那場變局——那場她再熟悉不過、卻也最不願再經歷的宮宴——只餘短短兩日。

她眉間無聲攏起愁緒,轉身之際,裙裾輕擺,拖拂在湖畔青石板上,卻似落筆書寫未竟的伏線。她背對著他站了一瞬,眼神落向湖面。微波漣漪中,那倒映出的並肩身影模糊不清,如夢似幻,恍若前世。

她想說很多話。

想告訴他,她的夢不只是夢,是痛過、燒過、死過的痕跡;想告訴他,她曾見過柳映雪帶著笑,用火一點一點剝奪她最後的氣息;想告訴他,她的心早已不是當年那顆單純的少女之心。

但最終她什麼都沒說。

她轉過身來,輕輕地望著他,眉眼如水,眼底藏著無法言說的沉靜與決絕,緩緩開口:「屆時我也會參加宮宴,再……藉機行事。」

她未再提及婚事。不是忘了,也不是不想。只是她怕,怕那日一旦成功,她從此再無回頭路;她怕他眼中的「小豆芽」,那個曾躲在他身後、笑著追蝴蝶的女孩,就此消失,變成他不能理解、不能愛的模樣。

她手指緊了緊袖口,指節發白,才抬步向前,步伐如常,卻重若千鈞。春風拂過她的側臉,將她眼角那一點未落的濕意輕輕拭去。
14:43
慕容焱
慕容焱牽著她的手,沿著湖畔石徑緩緩而行。他步履從容,眼神時不時落在她的側臉上,彷彿想從那精緻的輪廓中讀出更多未言之意。杏花飄落,點綴在他們腳邊,留下一路淡粉色的痕跡。

「我會在宮宴上陪著你。」他聲音低沉,彷彿山間松林的風聲, 「無論你想做什麼,我都會助你一臂之力。」

他們緩步行至園外,那馬車依舊安靜地候在原處。北境戰馬仍威風凜凜地垂首嚼著草料,對來人投以淡淡一瞥。慕容焱上前幾步替她拉開車簾,又伸出手來,掌心向上,目光溫柔地望著她。

「小豆芽,」他輕喚道,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 「你是否在擔心,我會因你的變化而改變心意?」

風拂過他的墨髮,微微揚起幾縷碎發,他卻毫不在意,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她,彷彿世間萬物皆可拋卻,唯獨她不可。

「無論你變成怎樣的人,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,我的心意始終如一。」

她纖手輕搭上他掌心,慕容焱便順勢將她扶入馬車。他的動作細緻謹慎,如護珍寶。他也跟著上了馬車,坐在她對面,眸色沉靜。

「小豆芽,我愛的不只是你的溫柔善良,而是你的全部——包括你的堅強、你的決絕,甚至是你眼中偶爾閃過的那些我看不懂的陰影。」

馬車緩緩前行,車輪碾過石板路,發出輕微的轆轆聲。穿過杏花園的小徑,往柳府方向而去。窗外風景如畫卷般展開又閤上,車內光影斑駁,落在兩人之間,明明滅滅。

「記得我們小時候嗎?」他忽然開口,嗓音低沉中帶著一絲暖意,「你那時穿著紅色的小裙子,在花園裡摔倒,哭得淚眼汪汪。我背著你回府,你還說『熙朝哥哥最好了』。」

他的眼中浮現一絲懷念,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,彷彿時光倒流,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。

「那時多好,沒有人能傷害你,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。」他的聲音漸沉,眼神中流露出堅定,「如今我回來了,那些往日時光,我會一一為你找回來。」

馬車漸行漸近柳府,慕容焱目光未離她半分,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印入骨髓。

「後日宮宴,我會提前派人來接你。」他低聲說道,「不必擔心,我會做好安排。」

馬車停在柳府門前,車簾微動,透進的光線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花影。慕容焱先行下車,又伸手將她扶下。他的手掌溫暖有力,如同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——堅實可靠。

「還有一件事,我忘了告訴你。」他微微俯身,靠近她耳畔,低聲道:「父親離世前,曾交代過我一件事——他與你父親早有婚約之議,只是因邊境連年戰事未能正式提出。如今我回京,便是要完成這個心願。」

風輕輕拂過兩人之間,帶著杏花的芬芳。慕容焱緩緩直起身,目光清亮如朝陽,卻又沉穩如古井:「無論你是否知曉此事,我只想讓你明白,我們之間的緣分,早已註定。」

他深深望了她一眼,微微頷首,鬆開了她的手:「進府吧。後日宮宴,我們再見。」
14:52
柳心漪立在車門邊,微微仰首,杏花香氣猶纏繞在鼻尖,然而慕容焱最後那句話——「與你父親早有婚約之議」。讓她似有什麼悄然從心底斷裂,又似有什麼正緩緩燃起,無聲無息卻洶湧如潮。

她垂下眸光,一瞬間心湖掀起了狂濤。

若當年真有這門婚約,那她上一世……怎會嫁與宋琮?她雙手垂在身側,手指無意識地微微收緊,掌心一陣發涼,彷彿那潛藏的陰謀、潑天的真相,正自腦海中一絲絲抽絲剝繭。

從未收到的書信、突如其來的宮中賜婚、那場與宋琮在翰林院書閣的「偶遇」……

她唇角彷彿牽起淡淡的笑,卻未達眼底,眉眼仍是一貫的溫婉寧靜,只是眼底,藏了一道悄然升起的火光。

柳映雪……韓氏……

她在心底輕輕喚出這兩個名字,如同將利刃緩緩從鞘中抽出,未出聲,卻已寒氣逼人。

風輕掃過她的頰,吹亂她耳畔幾縷頭髮。她抬手將頭髮拂至耳後,動作緩慢而優雅,眸光卻已重新凝定。她再抬眼望向慕容焱,那雙水潤的眼瞳中,有一瞬的波動,似是兒時對他的仰慕依戀,亦似藏著塵封多年、再也無法訴說的苦澀。

她看著他,定定地、不閃不避,那一刻她彷彿不再只是那個善良乖巧、眼中只有他的小豆芽,而是肩負著舊恨與新仇、站在命運轉折口的柳家嫡女。

「好,宮宴上見。」

語畢,她未再停留半分,也未再回望,裙角輕輕一撩,轉身邁步而入柳府大門。每一步皆不疾不徐,卻如行在風火交疊之中,衣袂輕擺間,暗藏殺機。

府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,那聲輕響彷彿替她與過往劃下分界,將那段塵封的記憶與幽深的恨意,一併鎖入心底深處。光影自門縫投下,映在她的背影上,筆直無懼,亦無退意。
15:10
慕容焱
慕容焱佇立在柳府門前,目送著她婀娜的背影漸行漸遠。他眸色深沉,如同邊關的黃昏,沉靜而又蘊藏著難以言表的情感。剛才那一瞬,他分明看到她眼中有什麼變化——那不是他記憶中小豆芽的眼神,而是帶著某種讓他心驚的堅決與冷靜。

「小豆芽……」他低聲喚道,如同呼喚著心中的一縷執念。

他微微攏眉,眼中閃過一絲憂慮。她方才的神色,那微妙的變化,彷彿在她體內住著兩個靈魂,一個是他熟悉的柔軟少女,一個是陌生而堅韌的女子。他忽然明白,這八年間,她經歷了比他想像更多的事,那些他不曾參與的日子,已在她心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。

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頰,帶走了最後一絲杏花的芬芳。他轉身走向馬車,動作不疾不徐,卻有著軍人特有的俐落與堅定。

「回府。」他向馬夫低聲吩咐,隨即躍上馬背,不再乘車。

他策馬離去,背影高大挺拔,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,在京城的街道上劃出一道銳利的弧線。腦海中盡是她最後那一瞬的眼神——不再是記憶中那個依偎在他懷中的小姑娘,而是一個背負著深沉秘密的女子。

那一刻,他猛然意識到,她的「夢境」絕非尋常。那或許是某種預言,或許是她知曉的某種真相。無論如何,她面對的風暴,比他想像的更加洶湧。

慕容焱握緊了韁繩,指節微微泛白。他暗自下定決心,無論她背負著什麼,無論她成為怎樣的人,他都會守在她身邊,為她遮風擋雨,為她披荊斬棘。

馬蹄聲漸行漸遠,消失在京城的暮色中。而他的心,早已飛越層層宮牆,飛向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子,飛向那個他發誓要用一生去守護的人。

從今往後,無論命運如何安排,無論前路多麼崎嶇,他都會如影隨形,不離不棄。這是他,慕容焱,對柳心漪的無聲誓言。

慕容焱獨自騎馬穿過京城繁華的街道,夕陽西沉,為他高大的身影鑄上一層金邊。他心中思緒萬千,卻只有一個堅定不移的念頭——無論她面對怎樣的風暴,他都會是她最堅實的後盾。馬蹄踏過石板路,濺起的不是水花,而是他心中燃燒的決心。他將於宮宴之日,與她並肩而立,共同面對那未知的命運。
15:10